这是苏童的一部经典长篇。写下青春的残酷物语,记录少年的铁血往事。 香椿树街一起长大的几个男孩,红旗、达生、小拐、叙德,他们像所有那个年纪的男生一样,骄傲,自负,带着青春期的激烈和躁动,跌跌撞撞,一路摸爬滚打,像是暗夜行路。对于渺茫的未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提前得到明示,他们除了用自己年轻的身体杀出一条血路别无他法。 每个人都在青春岁月即将成为历史的时刻领取了上天安排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归宿。无论甘愿还是不甘愿。
Chapter 1 三只大烟囱是城北的象征。 城北的天空聚合了所有的工业油烟,炭黑和水泥的微粒在七月的热风里点点滴滴地坠落,香椿树街人家的窗台便蒙上黑白相杂的粉尘,如果疏于清扫,粉尘在几天内可以积存半寸之厚,孩子们往往误以为是一层面粉。而化工厂烟囱是一种美丽的橘红色,苯酐的刺鼻的气味环绕着烟囱的圆柱袅袅扩散。从化工厂门…… Chapter 2 滕凤是一个耍蛇人的女儿。 滕凤十六岁那年,跟着父亲从苏北的穷乡僻壤来到这个多水的城市卖艺谋生,扁担挑着两床棉被和装满毒蛇的竹篓,那段漂泊流离的时光现在想来已经恍若隔世。但滕凤仍然清晰地记得露宿异乡的那些夜晚,她和父亲睡在一起,和六条毒蛇睡在一起。她和父亲只是偶然地经过这条香椿树街,父亲发现了铁路桥的…… Chapter 3 但是达生和叙德仍然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七月里他们到三十里以外的双塔镇,寻找一个绰号叫和尚的武师,但是双塔镇上并没有这个人,双塔镇只有两座年久失修的木质古塔。两个城市少年怀着怅然的心情登上塔端,发现此处的天空高于香椿树街的天空,此地的天空也蓝于香椿树街的天空。是叙德先忘了受骗后的不快,叙德的双脚…… Chapter 4 那个瘦高挑的少年是打渔弄里的红旗。 红旗听说达生他们去双塔镇的计划已经迟了,红旗从小拐家出来,趿着拖鞋快步跑到达生家。他看见达生的母亲滕凤在自来水管下反复地清洗一棵腌菜,滕凤用一种厌烦的目光望着他。干什么?干什么?达生出去了。 我知道他出去了,红旗说,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滕凤抓住腌菜在水盆上甩…… Chapter 5 现在达生和叙德他们站在北门大桥上,红旗出事以后的这些天,他们每天聚在这里帮瓜贩卖西瓜,作为一种交换的条件,瓜贩给他们香烟抽,还会挑一只好瓜给他们解渴。从桥下朝桥顶上望,可以看见达生他们的身影正在被暮色一点一点地染黑,高个的是达生,矮个的是小拐,不高不矮的是叙德,小拐在桥顶上的吆喝声听来是刺耳而滑稽的…… Chapter 6 达生看着他悬在空中的那条腿,那条腿上了石膏和夹板固定在床架上。医生说一点都不能动,动了骨头就可能长歪,要重新去医院接骨。医生曾经板着脸提醒他,你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比蹲监狱的滋味好不了多少。 屋里的闹钟嘀嘀嗒嗒地响着,夏季的最后时光也将这样嘀嘀嗒嗒地流失,一只黄狸猫伏在窗台上抓挠它自己的皮毛。厨房里突…… Chapter 7 王德基的女儿锦红在水果店买了三只削价出售的梨子,锦红用手把梨子的溃烂部分抠掉,一边咬着梨子一边扭着腰肢赶回家去做晚饭。锦红已经是织锦厂的挡车女工了,锦红已经挣工资了,细心的人可以发现王德基家的锦红不再穿打过补丁的衣裳,现在锦红穿着桃红色的绣花衬衣和蓝色长裤,以前的那股贫穷和邋遢的气息便荡然无存了。 …… Chapter 8 玻璃瓶清洗厂大概是城北地区最简陋的小工厂了,一道竹篱笆把工厂与香椿树街街面隔开,篱笆墙内堆满了玻璃瓶的山,从医院运来的空药瓶在这里得到女工们的全面清洗,然后干干净净地运到制药厂重新投入使用。因此这个工厂没有机器声,有的只是毛刷洗瓶的沙啦沙啦的声音,水流的声音,还有女工们不拘一格的嬉笑怒骂声。 都说玻…… Chapter 9 秋季开学后,美琪发现她成了东风中学最孤独的女孩。以前要好的女同学们一个个疏远了她,她们不和她说话,而且美琪觉得她们投过来的目光就像看见了一个乞丐。看来假期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学校来了。美琪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坐在教室里,只要听到一群女生站在走廊里交头接耳地说话,她就会想,她们又在说我了,她们肯定在说我。…… Chapter 10 多年以来,城墙附近的夜晚总是静中有动,城北地带的年轻情侣和野鸳鸯们在浓情蜜意中往往会朝城墙走过来。城墙两侧是树林和杂草丛,城墙的残垣断壁被人挖出了好几个墙洞,那都是避人耳目的好去处。拾废纸的老康每天早晨要到城墙那里去,假如运气好,老康的箩筐很快会被旧报纸、塑料片、手绢等东西填满,当然老康只捡那些未被…… Chapter 11 叙德来借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可以从他的脸色中觉察到某种非凡的企图。达生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纸盒子,刀在这里,你自己拿。达生忽然笑了笑,他审视着叙德的表情问道,你真敢用它?这把刀拎出去,你就真的要提上一个人头回来了。 那是一柄马刀,年代久远但锋刃仍然异常快利,是武斗那年李修业在街上捡到的。达生偶然…… Chapter 12 香椿树街的户籍警察小马用一根绳子拴着叙德和达生的手,小马牵着两个行凶未果的少年,就像牵着两头牲口。一路上有人跟小马打招呼,小马,把他们往哪儿牵?小马微笑着说,所里,还能往哪儿牵?又有人问,他们干什么了?小马仍然微笑着说,干什么,要杀人,×毛还没长黑,动不动就要拿刀杀人。 一行人走到北门大桥上,碰见小…… Chapter 13 农具厂在城南的一条弄堂里。素梅打着一把黄油布伞走进那条堆满废铁和煤矿石的弄堂时,鼻孔里吸进的都是她熟悉的沈庭方身上特有的气味。远远地素梅看见了农具厂唯一的三层水泥楼,楼壁的颜色被烟囱里的黑烟熏成了黑色,唯有红漆刷写的一行标语仍然鲜艳夺目。在三层楼的走廊栏杆上,几件男人的衬衫和短裤在细雨轻风里轻轻拂动…… Chapter 14 广播里的天气预报说,北方的寒流正在南下,江南部分地区可能会有降雪。香椿树街的人们对此并没有在意,因为天气预报总是出错。但是冬至那天雪真的缓缓地袅袅婷婷地落下来,拎着空酒瓶前往杂货店打冬酿酒的人们都让雪片淋湿了头发和棉袄。他们站在杂货店里拍打着身上的小雪片,一边抬头望着阴郁的天空,说,冬酿酒还没吃,怎…… Chapter 15 春节按理说应是好天,因为冬至下了雪,人们习惯于凭借冬至那天的气候预测过年的天气,一般都是准确无误的。但是这一年的太阳偏偏到除夕那天藏了起来,直到初三才露出半个脸来。应该是晴天的,因为冬至下了雪,但淅淅沥沥的冷雨从除夕一直下到初三的傍晚,节日的香椿树街上便是一片泥泞。出门拜年做客的人们打着雨伞穿着雨靴…… Chapter 16 叙德送完货回到玻璃瓶工厂,天色已近黄昏,女工们大概都已经下班回家,篱笆墙内异常地安静,只有由绿色、棕色、白色玻璃瓶组成的小山在夕光中反射出形形色色的光束。这样的安静使叙德感到陌生和不安,双脚用力一蹬,运输三轮车就乒乒乓乓撞开了虚掩的大门,都滚回家了?剩下老子一个人在卖命,叙德跳下车,径直去敲麻主任办…… Chapter 17 东风中学的教导主任春节以后频频到王德基家造访,说要把小拐重新请回学校的课堂。我们开除的学生太多了,挨教育局批评了。教导主任面有愧色地对王德基说,你儿子是工农子弟,小偷小摸的毛病是有的,但也不是原则性问题,我们研究来研究去,想在小拐身上做个试点,看看学校能不能把这种有污点的学生培养成社会主义新人。 怎…… Chapter 18 儿子的脸被铁栅栏分割成块状,苍白地透出一股凉气,昔日光洁的颏部和唇角现在长出了一片紊乱的胡须,而红旗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那双眼睛曾经被左邻右舍视为孙玉珠著名的凤眼的翻版,现在它们像两颗玻璃珠子似的呆滞无光。在短暂的探监时间内,它们躲闪着游移不定,一会儿追逐狱警的咯吱作响的皮鞋,一会儿盯住一只沿墙根爬…… Chapter 19 半夜时分,滕凤被床下的某种奇怪的声音惊醒,是一种咝咝的略显黏滞的声音。在滕凤听来很像是一条或者几条蛇从地上游过,它让耍蛇人的女儿惊悸不安。滕凤下床开灯,俯下身子察看,床底下仍然是堆放了多年的纸箱和破脚盆之类。她抬脚对着纸箱踢了一下,几只蟑螂爬出来,没有蛇的踪影。杂物一件件地搬挪了,还是没有看见蛇。滕…… Chapter 20 街上的垃圾在五月里明显地增多,主要是满地的废纸加强了这种肮脏的印象。五月是爱国卫生月,市里经常派人下来检查卫生。香椿树街居民委员会的女干部发动群众,在检查小组到来之前,搞了一次大清扫。就是那一天,许多人看着满街飞扬的废纸片,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拾废纸的老康,很久不见老康了,老康跑到哪里去了? 要是老康在…… Chapter 21 骚货金兰在石桥上生下了她的孩子。金兰分娩那天,她还没有做好应有的准备,混在早晨的人流里去玻璃瓶工厂上班。走过石桥的时候,突然想上厕所,厕所在石桥的那一端,金兰刚刚爬到桥顶就失声大叫起来,出来了,出来了,谁帮帮我,快来帮帮我! 那天早晨石桥那里一片混乱,好心的人们在桥上窜来窜去地寻找剪刀、纱布和平板车…… Chapter 22 朋友们不知不觉地分道扬镳了,男孩与女孩不同,女孩之间好得形影不离,如果突然不好了,那肯定是拌嘴赌气的缘故,男孩却不是这样,就像达生那天在城东皮匠巷一带闲荡时,突然想起了叙德和小拐,还有身陷牢狱的红旗,他们的脸那么熟悉而生动,却又是那么遥远。达生摸着前额追索他与朋友们分手的原因,脑子里竟然是一片空白。…… Chapter 23 香椿树街的户籍警小马一年来在街上疲于奔命,他的职责范围不算宽泛,但要管的事情却层出不穷。小马骑着一辆破旧的公车在街上来来往往,自行车只要在路边停放时间长一些,车胎免不了要遭到一次袭击,铁钉、碎玻璃和刀片,甚至有人用一根火柴棍便轻易地戳破了轮胎。小马不知道香椿树街人有什么理由仇视他,他决定要查个水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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